68.回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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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悟空离开花果山已久，早就有心回去探望，平日里也多有牵挂，他这时又能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，不消一个时辰，已能遥见山峰，可是不知怎地，他心中却没有分毫欣喜激动之情，反而越飞越慢，最后忍不住在东海边落下，对着一片惊涛骇浪长吁短叹了许久，才又驾云朝山那边飞去。

刚到花果山地界，正要循着旧路去水帘洞，忽听得下面一阵猿啼悲切伤情，他不由得往下一看，却是一处陡峭的山崖，有几个老猿正在那底下啼哭不止。

孙悟空吃了一惊，当即按落云头，开口叫道：“孩儿们，我来了也！”

这一声真是非同小可，那山崖的石坎边、花草中、树木里，便即跳出数不清的大小猿猴来，直把孙悟空团团围在了中央，叩头叫道：“大王，你好宽的心！怎么一去许久，把我们俱闪在这里，半点也不念旧情！”

孙悟空这时更听不得什么不念旧情的话，再者实在兴致不高，虽是衣锦还乡，却全无从前臆想中的欢乐之意，只顿了下，问道：“你们怎不在水帘洞玩耍，却聚在这里啼哭，这是什么由来？”

群猴闻言大哭，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。

原来自孙悟空走后，一众眷属本是在水帘洞快活度日，可是近来不知是哪里的妖魔得了消息，竟是来此恃强欺虐，不仅大放狂言要将水帘洞占去，还捉了许多子孙回去奴役驱使，若不是孙悟空回来得及时，只怕连花果山也要尽属他人了。

这一下直如是撞到了枪口上，孙悟空早就心气不顺，这时更忍不住勃然大怒，满腔怒火一下子找到出口，顿时倾泄而出。他向群猴问了那妖魔的名姓来历，当即将身一纵，一路筋斗，直往北去寻到那坎源山水脏洞，竟不及叫门就一路打杀了进去。

那水脏洞的妖魔原也修行有年，颇有些道行，无奈孙悟空身负道门上乘正宗，已近仙人修为，他哪里又是敌手，对战不多时，便叫孙悟空使了手段，拔一把毫毛化作二三百个小猴，把他打做一个攒盘。

孙悟空夺过他的刀来，当时就要将他劈成两半，可是不知怎地，耳边仿佛又听到黛玉告诫之语，他手中不由得一顿，可是旋即想起黛玉避而不见，心中复又生气，暗恼道：“师姊都不愿见我了，我还念她做甚！”凶性一起，便上前分开小猴，照着妖魔顶门一下，仍旧砍成了两段，一腔心肝脾肺肾摔落一地！

一众小猴拍手称快，孙悟空原该觉得快意，但没得奈何，他心中不仅不喜，反而又生出些悔意，却不禁想道：“我……我原是应许过师姊，再不妄启凶心，虽她负我，可是大丈夫一言九鼎，我……我却决不负她！”他脑袋里各种念头翻腾不休，一时间竟自顾自楞在了原地。

这时洞中大小妖精已差不多尽皆剿灭，原先被擒来的猿猴们俱都喜极而泣，一齐拥了上来，又见妖魔尸首弃地，又都忍不住冲上前去践踏唾骂不休，孙悟空既已后悔，便再难看得下去，当时便喝道：“都且罢手！这泼魔身死了帐，还管他什么！快快收拾好家伙什，搬到外边去，待我将这洞府一把火烧完了事！”

群猴敬他如神，果然再无二话，依言而行。等那水脏洞烧得干枯，便由孙悟空驾阵狂风，一个不落地带回了水帘洞。那花果山一众眷属早已在洞前翘首以盼，见他们回来，全都喜出望外，一齐簇拥着拥入，行礼拜贺，又安排果品蜜饯，接风道喜。

水帘洞本是仙人故居，里面一应器具俱全，都不是凡品，孙悟空恰好接过小猴奉上的杯盏，见里面琼浆清透，好似一汪碧玉，气味香美异常，他也没太在意，只以为是什么清露花蜜，一边与群猴叙阔，举起杯来就一仰而尽，没想到入口辛辣浓烈，从喉头一直烧到胃里，好像一团火一样。

孙悟空不由得大吐舌头，连声怪叫道：“这是什么！好辣！好辣呀！”

群猴见状，不由得大笑，纷纷说道：“这是酒哩！大王已是能腾云驾雾的仙人，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么？”

孙悟空与他们处惯，也不着恼，只摇手道：“修道的人怎好耽于口腹之欲？只是我曾在南瞻部洲行走，那时倒也偷尝过几回这杯中之物，怎地只觉得寡淡无味，却与这个大不相同？”

群猴都是得意，笑答道：“好教大王知晓，这叫猴儿酒，却是小的们采集百花百果酿成，特地留待大王回来享用哩！要说那些凡人的酒，就是酿上个十年百年，也决及不上它一丝半点的滋味！”

孙悟空大为动容，连声赞道：“好！好！好！好个猴儿酒！孩儿们有心了！”一时间与群猴共饮数杯，渐渐习惯后，确实更觉出几分妙处，又不禁笑道：“一别数十年，不想你们都出息了，连酿酒也都学会，倒叫我好生惊讶。”

群猴却笑道：“承大王夸，不敢居功，这实在是白猿的功劳。”便从众猴中让出了一个白猿来，上前向孙悟空行礼道：“托大王鸿福，才能留在这仙山日日享福，这猴儿酒的酿法，原也是我见了凡人酿酒琢磨出来的，能得大王青眼，荣幸之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