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户房里，听到云姒华说要直接找上头汇报，那小吏一双黑豆眼，眼神陡然闪烁不定，视线在与云姒华相接片刻以后，屁股于座椅上面挪了挪，显得有些如坐针毡。
“这位娘子……”小吏喉结上下一滚。
那小吏斜后方坐着户房的另外一名书吏，听到云姒华这边没了动静，还以为出了什么事，下意识旋身去看，结果就听到什么金银线云锦之类的话，脱口而出道：“可是给柏氏女做嫁衣的云锦？”
云姒华答曰：“是。官爷见过我家云锦？”
“员外郎嫡女大婚时见过，”说完站起身，见到云姒华手里的一小块料子，点头道，“对，就是这个云锦，柏家出了好大风头，人们不知是从哪里运来的料子，猜测是请京中工匠做的，竟没想到这锦出自我永安县……”
这名小吏其实还有层话没说出口，那就是，柏员外郎是富商还是官身，柏府根本不可能邀请他这区区县衙的小吏，他能有幸去柏府观礼，定然是跟随本县曹县台去的。
由此可见云姒华平日里都跟什么门第打交道。
就算他们曹知县到了永州府，那都得低头走路。
“老王，这娘子是来办执照的？”
姓王的黑豆眼小吏哪还能听不懂，这是同僚在提醒此人不好得罪，连连点头，话语里哪里还有刚才的轻蔑，就差站起身把云姒华让到座位上了：“对对，我正要给云娘子办执照，刚才不过多问了两句，让娘子多心了，文书已经写好了，云娘子请过目。”
何为前踞而后恭也？
云姒华接过执照，上头是蝇头小楷，繁体竖排，她大致浏览了遍，写得是“大陈永州府永安县云锦开业执照……”后头是她的姓名，年龄，籍贯，有贩卖云锦的资格证明等，末尾落款写着日期。
纵使云姒华心底微哂，依旧客气道：“多谢官爷。”
云姒华收拾好所有佐证资料，收起刚办好的执照，福了福身欲告离去。
户房两名小吏皆起身将她送到门边，送走了云姒华。
黑豆眼王姓小吏这才揩揩额头浮起的汗：“老张，多亏你提醒及时，否则光看这小娘子十七八的年纪，还是个寡妇，以为她不更事。我请你吃茶——妈的刚才差点儿还收了她的银子，真就险些酿成大患。”
张姓小吏亦笑道：“寡妇怎么就不更事了？你忘记年初一那天，县老爷不知得了什么消息，突然特地让咱们户房出笔款子，慰问本县已故薛义商的家眷？”
黑豆眼小吏越加惶恐：“她……她好像就是咱们县薛老爷的儿媳。”
户房再次陷入短暂沉寂。
＊＊＊
再说云姒华拿回执照，步伐间不由带着几分轻快，一回到家就有四郎扑过来撞在她身上撒娇道：“嫂子，执照长什么样子？让我看看呗！”
也不止是薛四郎想看。
跟着薛四郎出来的，是薛家其他儿女，各个眼巴巴地望着云姒华手里的那张纸。
薛四郎跳起来想要去拿。
二娘连忙阻止：“四郎，慢着别撕坏了……”这执照可是他们家现在的宝贝，当珍若拱璧，今后就靠着它吃饭了。
薛四郎这才稍稳当了些。小手放下，眼睛仍在盯着那执照一瞬不瞬。
三娘比四郎高一个头，她也好奇，不过能够凭借身高优势，凑在云姒华旁边，看得更仔细些：“密密麻麻的，这好多字啊嫂子。”
得，忘了家里还有个半文盲了。
云姒华微叹：“你就知道好多字，过罢年给我上学堂去。”
这话说完，三娘哪里敢再在云姒华跟前刷存在感，弱弱地往后一缩。然后不小心撞到了不吭声又最矮小的薛五郎，三娘哎呀了声，连忙把五弟推在前头。
薛五郎仰头，对着那张执照的反面睁大眼睛，不动声色地读道：“大陈永州府……”
有些孩子不认字，还有些孩子从背面都能看出写得是什么字。
薛三娘深受对比带来的伤害，连忙把五郎的嘴捂住，嘻嘻哈哈地掩饰：“好了好了五弟，你还小，不能长仰着头。”
“这是个什么道理？三姐，我怎不知道？”四郎明知故问地拆台，把头仰得高高的。
三娘脸终于挂不住了：“这道理就是——我拧你耳朵！”
在门口闹罢了，一家人先用过饭食，然后围聚在“家风雅正”匾额底下，全部都净了手，再度仔细地将云锦店的执照欣赏了好几遍，每个墨字都似乎带有异常的吸引力，心头各自流淌着难掩的激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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