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子琢的话成功将白旭景所有的思绪都拉回来,他将横在她眼间的手掌放下,倏地露出一双水润的眸子,里面带着诧异和羞涩。

如夜间绽开的花骨朵,莹□□致,让人移不开眼。

“……你说什么浑话。”白旭景无语凝噎。

谢子琢勾了勾唇,不再多说,只是拉着她往香椿树下走,一同坐在树下木椅上。

“嗯,是浑话,你莫多想。”他眯着眼笑,从善如流的应答道。

本就是为了让她转移注意力才那样说,如今得了效果,他也就不再顺着这个话题打转。

她的手腕被粗粝的麻绳勒的发红,谢子琢细细为她涂满了药油,温热的掌心严丝合缝的捂着,企图将药性发挥到极致。

白旭景指尖动了动,到底没抽开手。

前院那扇亮着的窗户还是有两道巍然的身影,白旭景恍然:谢子琢和时七根本不在前院,前院的那两道被烛光映着的黑色剪影,是暗卫假扮。

——他早就等着贼子入瓮了。

夜色如墨,天地间唯有对面的白旭景带着光彩,他直直的看着她,声音如月色般柔和:“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

身后的时七和几个暗卫还正在窸窸窣窣的处理着贼子的后事,白旭景沉吟片刻,声音有一丝的犹豫:“那个人刚刚提到了什么皇孙……”

她不知道这些话是否是自己能问的范畴,抬眼不确定的看了一下谢子琢。

谢子琢的声音一如往常,并不避讳什么:“如今朝野诡谲,圣上年迈,太子平庸,三皇子狼子野心,七皇子病弱,无论樊楼站队于哪方,都不是明智之举。”

“所以你选择了皇孙?”

谢子琢不置可否:“若是非要在这一群瘸子里挑将军,皇孙是最好的人选。”

白旭景想起散到鹰城的一些闲言碎语:新认祖的皇孙流落在外数年,习得一身好本事,颇有储君风采。

谢子琢平日里眼光挑剔的很,能得他青眼,说明这个皇孙的确不凡。

谢子琢眸光幽深,情绪如淹没在深海,他忽的问道:“你对樊楼前楼主三历了解多少?”

“只是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过他的一些事,听闻他支持楚王夺嫡失败,谋反被捕后流放荒芜之地,再无音讯。”

她说到“谋反被捕”时,对面之人的黑眸里阴郁的情绪一闪而过,指尖垂落在身侧,轻轻动弹一下。

“樊楼在他手里兴起,到了王位更迭之时,俨然是烈火烹油之态。我师父他……太直,他以为自己能力足,能将楚王够到那个位置,”谢子琢长舒一口气,叹息融入到黑夜里,“楚王失败尚且有封地安身,皇家为了天下颜面也不会对楚王赶尽杀绝,只是追随之人全部折戟。”

白旭景默默无言。

也许是夜色太浓,身边的人又安安静静的,谢子琢难得有这么多话想要倾泻而出:“我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难以理解,樊楼只需安静做买卖即可,为何要参与这些刀光剑影的夺嫡之争?后来等我坐上高位,才知身不由己。”

他们是被海浪裹挟着,不得已往前冲去,太靠前会被冲上岸干涸而死,太靠后又会溺毙,世间安得两全法,就连樊楼楼主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
谢子琢此时周身笼罩着的气息并不算好,白旭景觉得心脏被捏了一把,她身子微微前倾,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,想要拥抱安慰眼前人的愿望。

二人之间隔着石桌,唯有两手相连。谢子琢握得用力,她如玉的莹白长指蜷起又伸开,不由得回握过去。

好似握紧了,他就不会再伤心。

“别多想,你已经做得够好了。”

谢子琢指腹轻柔的捏了捏她的指节,指尖的药油还有一丝未干,如今粘连在二人两指之间,拉出暧昧的透明线条。

他慢慢笑起来:“好,我不多想。这贼人是三皇子派来的,这些日子他被逼的紧,如今狗急跳墙才来鹰城。”

他黑眸往旁边黑漆漆的屋子里一扫,看向隐在暗处的一滩暗红的血迹,很快收回视线。

“我的房间不能住了,今晚我去前院客房,你早些睡罢。”他再次捏了捏攥在掌心的柔弱无骨的小手,带着恋恋不舍的意味,缓慢的放开,站起身来。

白旭景也顺势起身,鼻头皱了皱:“前院客房里上一位客人喝多了黄酒,秽物吐了满地,到现在还开窗通着风,你怎么住得惯?”

药膳馆全用实木做地板,那吐出的秽物浸入地板散出酸臭的酒气,又正逢高温,连着几天都挥之不去。

倒不是白旭景有意阻拦,是她知道谢子琢那矜贵的德行:要真让他今晚去客房住,不出一刻钟就能看见他蹙眉出来。

客房住不成,那……那也真不能将人邀到自己床上吧?!

她一时间驻足在庭院,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。

谢子琢窥见她的神色,禁不住想笑,又怕惹恼了气性大的小姑娘,生生压下唇角,但张嘴吐音还是露出一丝笑意:不如你给我找床被子,我去你屋子里打地铺?”

白旭景不禁抬头刮了他一眼:这什么馊主意!

“眼下只能这样,我又不会真对你做什么。”谢子琢神色坦然,端的是一副道貌岸然姿态。

“当真?”她沉默了一会,轻声问道。

“当真。”他对着白旭景轻点头,语气肯定。

见白旭景还在犹豫,他再次开口循循善诱:“你若不想,我定不会强迫你,怕我作甚?”

对面白旭景眉梢一挑,看着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,摩挲着下颚。

谢子琢再劝:“左右不过一夜,天亮我就走,绝不让乔姐他们看见再叫嚷出去,如何?”

白旭景还犹豫着未点头。

谢子琢深吸一口气,掏出钱袋子:“今晚住宿费,够不够?”

白旭景下意识接了过来,钱袋子的重量压的她手腕往下一坠,扯开一看,全是规整的银票子。

“成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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