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2. 门鬼（2）
“复生？”赩炽打了个轻快的旋儿，嗓音仿若林间鸟，“为何复生？你且看我现在多自在？”
火把扑簌，血腥和着潮气随烟袅袅上腾，熏得人眼睛泛红。
骆美宁抿抿唇，忽而可怜起眼前人来——离体之魂实较肉身更加脆弱，极易惊恐忧思，又喜怒不定，燥郁不堪。
想来，她于那具已入膏肓的病体中应该受了不少磋磨，相较之下，才会将此刻视作自在。
“既非求复生，我法术低微浅薄，又能如何帮你？”
赩炽挪动轻飘飘的魂身，拦在自树林离开、前往官道的必由之路上。
她唇角上扬，诡笑道，“说得好似...若我求复生，你便能将眼珠摘下来给我一般。”
骆美宁蹙眉后退，她沉下脸色，“切莫调笑于我，姑娘无同我鱼死网破之意，便放我离去吧。”
“此去欲为何？”赩炽围着她绕了一圈，不正面应她，只问，“可是带着什么宝贝？”
骆美宁被问得一愣，此前，携带密函文书离船，是为求援，可如今，对伊三水一众有威胁的赩炽已魂飞天外，这求援......
怔愣半晌，骆美宁又正色道，“此间荒山野岭，自是入城寻觅一处歇脚地。”
“哦？竟不惜连夜赶路？”赩炽似不愿放人离去，“你且不惧鬼怪，在此处歇息便可，为何非选在夜间驱驰？”
言罢，她又道：“我那船舫已沉，隔岸有零星火色，实则追兵不少。你那相好的，怕是已被救下。”
骆美宁细查赩炽脸色，望辨个真假：若伊三水同君莫言一路被官兵救下，倒也不失为件好事。
女主甘棠方才似也说过，阴阳眼不再安稳，朝中似得闻风声，已派人搜寻。
作为一同出观的姐妹，伊三水虽待自己极好，却也秘事缠身——自己心头总笼有疑云，甚至存留些许惧意。
若确信伊三水已安稳被救下......倒不如，就此分别。
就此一别两宽，秘密亦守得安稳。
骆美宁垂下头，双眸落于摇曳的火光边儿上，略有几分出神。
“想他们一伙几个都被救下，这时却无人来寻你。”已成鬼怪的赩炽似被她的困扰之状取悦，阴阳怪气地挑拨着，“啧啧，想必也无甚真情吧？”
类似的风凉话絮絮叨叨了半晌也不曾停下，魔音道道贯耳：“看似是他们遣你弃船先逃一步，不料，你才是被抛下的那个......”
古怪刁钻、阴晴不定本就是鬼怪寻常性情。
骆美宁不恼不悲，只于半晌沉顿后吁出一口浊气，“哎——”
遂露出一副悲悯面容，朝她上下打量。
赩炽怒道，嗓音尖利，“你叹甚气，莫非是叹我可怜兮兮？”
夜间惊风阵阵，似与鬼魂助威。
“是也。”
骆美宁坦然颔首，她已认定赩炽有求于自己，“你连真实意图都不敢诉予我听，却又于我处留有密不可宣的期寄——盼我蠢笨，巧言引诱，简直是痴人说梦。”
许是不欲再同这留恋人间的恶鬼纠缠，骆美宁抬腿便走，却又遭赩炽阻拦，“我亦不知击沉船舫者是何人，船上之人往何方去了……那些话不过气你，你且留在林中，指不定会与同伴遇上。”
骆美宁只是摇头。
赩炽急道：“你可想要那个装鬼的宝贝葫芦？”
她下船追来时，亦将那漏了气的葫芦携着，这会儿，东西落在她尸身侧边。
只不过，装鬼的葫芦早被伊三水投掷而来的银箸刺穿，彼时神鬼之气泄了大半，一如赩炽本人，半死不活。
骆美宁朝它瞥视一眼，默而不言。
“这宝贝可是大法器，没那般容易损坏，若是以我魂魄帮你温养着，不日便可伤痕痊愈，你取去捉鬼拿怪，不成问题。”正言说着，赩炽朝着葫芦凑近了些。
不过须臾，那尸体渗出的血，便以葫芦为正中，愈渐汇集...
甚至顺沿葫芦表面上泛，愈渐将其吞没。
遭银箸戳出的小孔将余血尽数纳入，骆美宁见赩炽展露出得意的笑，复又朝自己瞧看来，“如何？”
自拥有了这双阴阳之眼，违逆自然道法之事她见过不知凡几，面色倒也寻常，“良禽择木而栖，既然知道此宝有灵智——我非良善之主，这葫芦你还是自己留着吧。”
“你！”
鬼身赩炽见她软硬皆拒，顿时怒意大涨，双目转为赤红，她朝林中广袖一挥，白雾登时弥散，“若什么都不要，你便去死好了。”
“你欲杀我，方才又为何保我？”骆美宁露出怪笑，“这便是你的求人之态？”
赩炽不答，一时生气，余火难消，瞪着双赤目，又仿若被骆美宁言中要害，火气不得宣泄，鬼魂身子都浅淡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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